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顶点笔趣阁 dingdianbiquge.com,大雪无乡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三

    喜梅子心里单一的积痛有些麻木,麻木久了,便趋于平静。家庭能平静终归是好的。潮涨潮落,日子平稳过。八贵出海拢滩,回家里就觉出女人的异样。喜梅子的沉静,让他惊惊生出些恐惧来了,像他这路汉子,就怕这种无依无托的憋屈。过这种没滋没味的日子,还不如掉进海里稀里糊涂懵里懵懂死掉算了,八贵想。一晃儿就是夏天了。八贵再次出远海回来,单桅老蛤蟆船彻底颠垮了,浪里闯滩折了龙骨,不大修怕是不行了。渔人没了硬实的船,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空落落的。修船的日子里,八贵心里很躁地渴望有一方另外的天地了,但他惶惶地不说出口,豆干饭焖着。喜梅子直愣愣地捅破这层纸。女人忽然像条红旱船,把男人的天空织成红旱船模样的怪圈儿,任他怎么挣脱也走不出去的。八贵就是受了那怪圈的蛊惑,不大情愿而又服服帖帖地钻进里面去了。八贵终于说俺愿做老师试试。喜梅子先乐了,把肩头矮下来,香喷喷的头搁在八贵宽厚的肩上,竟嘤嘤地哭了。她的哭声如夜莺轻唱。

    八贵知道她为啥哭。

    喜梅子说:“俺早料到有这么一天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么自信?”八贵问。

    “万般都是天意。”

    八贵憨实地笑。

    “人哪,为啥一棵树上吊死呢?”

    “为啥你不去干?”

    “你比俺强!”

    八贵的身子往上一欠一欠,觉得自己猛然高大许多。夫贵妻荣嘛,他是女人的指望。他幸福而踌躇满志地闭上眼,似要把未来日子详详细细排摆排摆。喜梅子就去找乡长了。乡长爱抽鬼子烟爱喝茅台酒。她舍得花钱带来许多。乡长说滩沟小学的空额填上了。喜梅子心尖抖了一下说:“乡长,你就再想点别的法儿吧!”乡长挠着头皮说得找县教委的头儿商量。于是喜梅子又逼乡长领她去了县城教委主任家。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早晨,乡长派乡文教助理将八贵任大麦铺小学教师的一纸批文送来。“俺的天神哩,孩儿他爹终于从一个渔花子成了文化人啦!这年月只要你认真去做事,就没有做不成的事!”喜梅子想。

    八贵拿到批文癔症症痴呆呆好一阵子,睁圆一双眼睛切切地朝老河口张望,他啥话也没跟喜梅子说,便独自去了船厂。他终于从凌凌乱乱的白茬船堆里寻到了自己的那艘单桅大肚蛤蟆船。船已修好,还没刷桐油,白森森的茬口在日影里闪闪烁烁的,有些空幻缥缈,新鲜的木头香味儿在船的上空悠悠不绝。八贵使劲嗅着这种香气,缓缓蹲下身,吧嗒吧嗒地吸烟。他的耳畔又响起悠远凝重的轰轰潺潺重重叠叠的潮音。听不到这种绝妙的声响,他很难顺畅地过日子。他手抖抖地抚摸着平平滑滑的船板,心里积满委屈,一时竟湿了眼眶儿。

    “贵哥,贵哥,你是咋啦?”

    四喜屁颠屁颠地凑过来。

    八贵狠歹歹地望着四喜说:“四喜,你驴×的过来!”

    “啥事?贵哥?”四喜过来蹲在他身边。

    八贵的头痛得像个空坛子,心事很重地对四喜说:“从今日起,俺这条船由你用吧!”

    “你又买新船啦?”

    “不,俺当老师啦!”

    “孩子王有啥当头?”

    “俺们那口子喜欢。”

    四喜拍手拍腿地咒:“你那娘儿们真是疯啦!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八贵说,“疯了倒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年头赚钱的是大爷,别的都是孙子!”四喜很世故地骂。八贵粗粗的喘声像伏天里拱墙的猪。四喜又说:“这事就拍板啦?”八贵终于苦着脸说:“拍啦!是罪也得受。娘儿们家也是盼咱好,说不定还能混个人模狗样出来呢!”四喜说:“你心里苦,她知道吗?”八贵说:“知道不知道还不是一回事儿!”四喜叹一声又说:“贵哥,你变得越来越不是你啦!”八贵骂:“屁话!”依旧瓮一样蹲着。几粒鸟屎淅淅沥沥掉在八贵头上肩上,他没去擦。四喜沉吟一会儿说:“贵哥,你高高兴兴去吧!话又说回来,当一辈子渔花子,赚多少钱也是下三烂!也许,喜梅嫂是对的。”八贵没吱声,颤索索站起来,扭身便走。四喜说:“贵哥,这船。”八贵嘴里像含着橄榄般口齿不清地回一句:“你看着办吧。”四喜连着喊:“俺给你租钱,你啥时回来都成。”八贵大大咧咧摇摇晃晃地走了。走上老河堤时,他还扭头朝他的船张望,满脸的眷恋,咬肌一闪一闪的,眉心处胀出肉疙瘩。

    八贵像个没魂儿的螃蟹,逛逛荡荡到天黑才回了家。小酒店里瓦亮瓦亮的,一堆一堆的渔人叽叽嘎嘎地喝酒。他从偏门闪身绕过去,看见喜梅子端来酒、菜和饺子。喜梅子喜眉喜眼地说:“吃饺子吧,茴香海贝馅的饺子。”八贵佯装文化人城府很深的样子说话,呷酒,吃饺子。喜梅子却十分喜欢男人假门假道的模样,她觉得男人开始脱俗了。屋里燥热,几杯酒下肚,八贵就大汗小汗地淌了,那股总也散不尽的沤馊腥臊气又将喜梅子呛得好一阵呕。她说:“他爹,你出海累,俺店里忙,好久没在一起好好睡觉啦!你喝完酒,在后院水缸边好生洗个澡儿,俺们早早儿睡。”八贵哧哧笑了,心下蓦地生出男人阳壮壮的念想。他吃喝完了,就磨磨蹭蹭出了屋,在后院石榴树下酣畅淋漓地撒了一线长尿,而后便噼里啪啦脱去短裤和背心,摸摸索索爬上老树下的石碾。石碾是残破的,经一天日晒,热嘟嘟痒兮兮的。八贵躺上去,望着满天醒着的星儿,舒舒服服地念叨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话,不知不觉地迷迷糊糊合了眼皮。海边大如苍蝇的蚊虫唤醒他,给他赤条条的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绛紫色的肉包当纪念,他顿觉浑身奇痒无比,诈尸般跳起来,一蹦一蹦兔子似的蹽到房檐下,抱来一捆干干爽爽的辣蓼草,点燃,烟一大块地方,驱了蚊虫又能照亮儿。八贵用脑壳大的葫芦瓢从缸里舀出清水来,“哗”地扣在头上,然后张开大巴掌,在身上揉揉搓搓,泥球沙沙落。辣蓼草脆脆地嘎吱着,如闪闪跳跳的渔火,将他健壮的骨架涂一层暗红的油彩。他再扣一瓢水的时候,忽然觉得有一条凉凉的滑腻腻的东西从他后脊沟里滑落,“叭叽”摔在石碾上,一闪,便没了踪影。八贵愣怔的时候,喜梅子拿围裙“呼嗒”着浓烟挪过来。她让八贵趴在石碾上,拿毛巾抹上肥皂,狠巴巴给他搓背,揉得他骨节一阵轻响,背肉上鼓出一道一道红,如熟透的红柿子。八贵“呀呀”喊姑奶奶求饶,她依旧不理他的茬儿,她要彻底除去他的汗馊腥臊气。喜梅子边搓边说:“贵,明儿你就是喝墨水的文化人啦!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八贵说。

    “记住,树长一张皮,人争一口气,好好干!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记住,别像抱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儿的主儿似的,神气点。说话办事就得有点那个样子,别让人拿土儿!”喜梅子眼睛盯着他的后脑勺说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多带些钱,大方点,别让人骂小气鬼!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多长心眼儿,多看书,将来考师范吃皇粮!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家里啥也不用你惦着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辣蓼草一会儿就燃尽了,嗡嗡嘤嘤的蚊虫一团一团将他们卷进屋去……

    四

    来来去去月把光景,八贵就不再天天跑家了。其实大麦铺村离家也只有八里地。开始上班时校长让八贵管些后勤,随后教体育,而后就正正规规地接班了。他是四年级班主任。这是北边十个村子的联办小学,一个班就有50多号人。每次回家来,喜梅子总爱听八贵吹吹嘘嘘地讲学校里杂七杂八的故事。她笑成小虾,眼底生出无限温情。她觉得自己男人还是挺精到挺有前程的。她一点一点发现丈夫真的变了,很粗很硬的头发也留下来,如抹了凡士林油般亮,紫红的脸膛捂白了些,人也瘦得恰到好处。一入秋,西装一套一套地更换,良友烟一直顶着,说话也变得咬文嚼字了,言语间躲躲闪闪,很含蓄很幽默。他说业余学函授课程,得好多好多钱。喜梅子干脆把几份大额折子甩给他,让他自己掂掇着花吧。她酒店生意忙,顾不上照顾他,他一个爷们儿家在外混碗笔墨饭,也够难为他了。秋天的日子里,喜梅子精神好极了,店里店外家里家外的事都压在她的肩上,不停歇地忙乎也不觉出累。她肚里装着一个红旱船般大的希望。她朝朝暮暮巴望的东西,就像秋果挂在树枝上,伸手一摘便实实到手了。她不愿采摘,她最理想的秋果不是这一个,还在遥远的天边晃荡,能走进像秋果一样富有色彩的梦幻里去就够了。酒店里雇来的伙计们背地里嘁嘁喳喳地议论:“瞧,老板娘都风光成仙啦!”喜梅子终于找到了女人生活的靠背,仿佛一下子搂定了日月的甜美,不管别人说啥,她都赏回一个很沉实的笑。

    晚秋的一个黄昏,喜梅娘独坐在后院的石碾上纳鞋底儿。灰灰的摇动的炊烟,在她佝偻蜷缩的身子四周盘盘绕绕,在她心头晃出无数虚幻。黄腾腾的烟雾里有枯叶坠落的响声和啥东西蠕爬的沙沙声音,她麻木的神经被那熟悉的“沙沙”声撩得一阵哆嗦。她惴惴地抬头循着声音的来处,蓦地瞧见粗粗糙糙的老树枝上蠕爬着一条红蛇。蛇头血红血红,一卷一卷地画圆圈儿,就溜下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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