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顶点笔趣阁 dingdianbiquge.com,柳文扬中短篇科幻作品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闲聊呢,因为茶几上有酒杯和几个碟子,一堆小豆蔻壳儿。那年轻人看见我们有点惊慌。

    老木瞧瞧小伙子,脸慢慢地红起来。我拉住他,坐在沙发上。

    浩男太太,名叫粉姬的,神色很镇定,她也没倒茶,只是淡淡地问:“浩男让你们俩来的?他呢?”“他死了。”老木粗声粗气地说。

    粉姬吃了一惊,抬起眼睛,她的目光在半分钟里变化了几次。那个小伙子轻轻地拉她的手,而她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“你走吧。”她简单地说。年轻人愣了一会儿,起身就走了。

    我把东西都拿给她。她摸着那些洗干净的袜子、小本子,若有所思,最后微弱地叹息了一声。

    老木说:“浩男一直很努力工作,他是营地里最卖力气的一个。”他这么说的时候,那语气似乎是在责备粉姬。

    粉姬给自己倒了杯酒,仰头喝下去。也不让让我们俩,她就这样又连喝了两杯。我们注视着她,她是个怨妇、公主和坏女孩的混合体。

    “抚恤金和预付的薪金可以让你过得很好。”我低声说,毕竟她是浩男的妻子。

    她点点头,终于抽泣起来,用手帕掩住了脸。老木的眼神和蔼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他有什么话给我吗?”她问。

    我说:“他最后留下了话。他说他对你很抱歉,以后再也不能照顾你了,要你再找一个可靠的好人。”

    粉姬轻轻摇着头,把腿蜷到了沙发里面,脸搁在膝盖上。

    “后来,他要我们抬着他到外面去,他想看看星星。我们把他抬出去了,因为谁都知道,这是他最后的要求。”我慢慢地回忆着“小行星旋转着,我们用靴子底下的电磁钩挂在岩石表面安装好的轨道上。浩男说:‘我找不到地球,可是星星多好看呀。’这是他最后一句话。”

    粉姬又哭了。她喃喃自语:“星星多好看呀”

    这并不是浩男的最后一句话。这次骚乱的幸存者都记得很清楚,一辈子也不会忘——他最后的话是:“日你娘!还没完哪?”

    这句话是和着血沫子一起喷出来的。当时高压电有点故障,队长连着两次都没把浩男电死。第二次,他左边肩膀都被烧焦了,冒出烟来。他醒过来之后,又哭又喊,说了那句话。谁也不敢再去看他那张脸,队长最后用枪打死了他。

    我还要说,浩男是罪有应得。他杀了兰德还可以说是正当防卫,但当贝克追上去抓住他的时候,他不应该那么狠,不应该把贝克从缆索上推出去,更不应该在贝克伸手向他求救时,冷酷地置之不理。

    何况这里还牵扯到李唐的死。

    好,起码最为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。粉姬认可了浩男的死讯,接下来必须告诉她详细些的情况。

    “他想你,”我简单地说“他有时候要放弃营地里的轮休,到外面去看星星。他希望能找到地球。”粉姬望着我,开始认真地听。

    我继续讲:“一颗流星打中了他。这种机会非常非常小,大概只有千万分之一。但是它确实打在浩男的头上,头盔裂开了,浩男受的伤很重。”

    “他流了很多血?”粉姬沙哑着嗓子说。

    “血倒没流多少,可是内伤很重。他可能会感觉到一点头痛、眩晕,但多半时候是在昏迷当中。我们围着他,他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。他没受什么罪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他不在了,”粉姬说“再也不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我们都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从浩男家里出来,我想尽快办完这次差事,急匆匆地往街上走。老木对我说:“那年轻人肯定是她的情人,这女人!”

    我心里替浩男难受,嘴上却激烈地说:“你让她怎么办?一年里有六个月见不到自己的男人。何况那个青头儿萝卜也许是她的表弟,也许是个邻居,也可能是修水管的,被她留下聊聊天而已!她是个女人哪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把女人弄懂了?”老木闷声说。

    我们乘车来到浅水湾,正好赶上当天下午那班高速列车。

    车厢里安静而明亮,很难想像列车正以每小时八百公里的速度穿过海底隧道。服务小姐送来了饮料。我们像乡巴佬一样每样都尝了些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生活!”老木突然像哲学家似的感慨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什么就是生活?”

    老木说:“我是说,现在这样,坐在舒舒服服的车厢里,喝美女送上来的饮料,这也是生活;像咱们那样,在狗窝一样的舱里一窝三个月,那也是生活。”

    我没说话。

    还没来得及打个盹儿,车已经停了。

    外面就是我的老家:山东蓬莱,这个曾经在传说中是人间仙境的地方。

    我带着老木出了车站,在街上买家乡的烤大虾请他吃。他老老实实地称赞了一番,称赞大虾,不是我。

    其实,我离开这里才八个月,却觉得仿佛阔别多年了一样。身边晃过的鲜活的面孔和厚重的语音令我有恍如隔世的感慨。

    坐上由高大的司机开着的电车,我们往李唐家赶去。

    车窗外面的景色渐渐变得开阔清新,路旁有了一群群的牛。老木出神地瞧着,我敢说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牛。他是个典型的空间技工。

    下了车,往那条两旁夹着参天白杨的乡间石子路里一拐,过一座木桥,七只大白鹅气昂昂地叫着示威般从我们脚边摆过去。再向右拐我嘴里念叨着。老木没出声,一直跟在我屁股后头。

    “恐怕这儿就是,我也说不太准。”我指着前面木栏围起的大农庄说。

    我们推开栅栏门,踌躇地走进去。阳光照着大片草地,远处有一排矮房子。

    “有人吗?”我喊着。

    这儿静得使人感到不可思议。微风拂面,我听着树叶哗哗地轻响。

    老木有时候也要说点挺有学问的话,这时他揪了根草嚼着,叹息说:“要是这儿就是李唐的家,那他何苦去那鬼地方卖命呢?”

    “年轻人的热情”我说“咱们不是也受过宣传海报的吸引吗?”

    我们转过那排矮房子。房子背后堆着很多原木,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木料堆上,捧着本书在看。他看得那么起劲儿,直到我大声咳嗽了两声,他的眼睛才从书上移开,望着我们的脸。

    “有事儿?想买什么,伙计?”他说。我喜欢在种族大混合的时代还能听到纯粹的老家方言。

    我说:“我们找李唐的家属,伙计。”

    汉子笑了,嘴唇里面露出的白牙齿让人觉得阳光灿烂。

    “我是他姐夫,他姐姐在屋里呢。来吧。”

    但我们没有进屋。李唐的姐姐出来了,不会认错,她的眉眼和李唐简直一模一样。她衣着简单,盘着头发。

    我看看老木,他又低头踢着土块。我就对李大姐说:“我们是李唐的同事。”

    “快进屋喝水。”她说“我隔窗子看见,还以为是谈生意的。你怎么不叫人进屋呀?”她小声责备丈夫“姐夫”笑笑。

    “不,不进去了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客气什么!”

    但姐夫有点明白过来,他拉住妻子的手,对我们问道:“小李子出事儿了?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。

    李大姐低叫一声,用手捂住脸。

    “别哭,我的人儿。”姐夫镇定地说了一句,又转向我“怎么了?他在哪儿呢?”

    我取出通知书。

    李大姐把哭声埋进男人怀里。我们只得把她弄到屋子里面,坐下了。

    在堂屋的木椅子上,她开始自言自语:“说是去了有出息,有出息!才几个月呀,弄回个‘通知书’来了这叫什么事儿!”

    “别嚷啊,叫人家说完。”男人仿佛是下命令般劝着,眼睛看着我。大概因为老木是个蓝眼珠,他不太喜欢。

    我把李唐留下的笔记本交给他,李唐平时没事就爱写日记,还有抚恤金。姐夫接过去时“嘿”了一声,说:“人都没了,要钱干什么!小李子哟。”

    “出什么事死的?”李大姐抬起头来问。

    “救人,李唐是救人死的。”

    她哭了:“他从小就喜欢帮人!两肋插刀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我们这个同事”指指老木“他干活儿的时候,机器的摇杆突然往下打。李唐把他推开了,摇杆打在他自己头上”老木看我一眼,因为原来商量谎话的时候,这个角色本是我的,可我宁愿把被李唐从死亡边缘拯救出来的幸运让给老木。

    “铁杆子呀,打在头上”她喃喃道。

    “一下子就过去了。”我说“基本上没感觉。没什么感觉”

    “就像东边马家小儿子那次被树砸了一样。”她丈夫帮着我给她解释“人一下就昏了,疼都不疼。嗯!”但女人想了想,还是流眼泪,流个不停。

    姐夫看了我们一眼,点点头,扶着李大姐进了里间。我们俩在堂屋坐着,膝盖并紧。我听见头顶有几声稚嫩的鸣叫,抬眼一看,屋顶的木檩子上结了一个泥巢,两只乳燕探出头来。

    老木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过一会儿,李大姐跟丈夫一起出来了。她已经好了些,手上捏着一叠纸,一看就知道是由营地发回来的信。

    她把信拿给我们一起看,因为信息通过量的限制,每封信都不能超过一百个字。

    我展开一张纸,上面是传真过来的,李唐亲笔写的字体:

    “姐,我过得挺好,别挂念。吃得好,睡得香,一百四十斤,一斤没少!营地里的同事对我可好了,都拿我当亲弟弟看”我一边读,一边想起了李唐刚到营地上时,那副笑眯眯的、跟谁都想亲热的样子。他瘦得很快,因为在那儿患了消化不良。

    “姐,我升职了,采矿小组长。我的头盔外面有个红圈圈,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组长。我年纪小,可他们都挺服我”

    他们不服,兰德起码跟他打过四架。开始,李唐不肯真打,后来他就动真格的了。两人都打得眼里冒火,队长用枪才能把他们压住。

    “我想家了,想吃你做的酱汁鱼。家里的那片树林子可多好看哪,那个水塘不能填,留着我还要钓鱼呢,你跟姐夫说说。你没见过我们营地这儿的风景,全是星星!不停地转!因为我们扎营的这个小行星老在转,你在这儿看一会儿天,就能把头看晕了”

    星星不停地转。

    李唐是看着旋转的星空死去的。他为了抓住飞向空中的贝克,自己也给带出去了,都是因为浩男氧气一时半会儿用不完。他会看见营地渐渐远了,而自己却坠入无底深渊般的太空。没人能救他,唯一的一架空天飞机已被撞坏。他的同伴是贝克,但只是暂时的同伴。他俩会相隔越来越远,越来越远。他们也许会通过对话来减轻恐惧感,发泄悲忿,直到氧气用光。

    我在宇航服头盔里的对讲器中,没听见李唐的喊叫。他是个沉着勇敢的小伙子。

    我从信纸上抬起头,又对李大姐说:“他没受什么苦,只一下子就过去了”仿佛这句话能够补偿什么似的。

    “他没受什么苦。”姐夫帮着我说。

    “人不能回来了,骨灰总要拿点儿回来吧?”她说“有点儿骨灰,也比什么都没留下强”“规定不许带回来”我低着头说。

    李大姐盯着老木看,我认为,老木准被她看得心里发毛。她的眼神很奇怪,显得又伤心,又温柔。她准是把老木看作自己的弟弟了,既然老木是被李唐救的,那么老木现在就是在替李唐活着,那么老木就是她弟弟。她是个女人,她不管老木是黑眼珠、蓝眼珠。

    我们后来在她的堂屋里吃了饭,桌上有李唐最爱吃的酱汁鱼和铁锅烤蛋。老木吃了好多,把盘子里剩的汤都喝了。他的脸通红。

    坐在北去的列车上,我们低声唱起了在营地里常唱的几首歌。老木像喝醉了一样,他说:“李唐是个好小伙儿,他跟着他们跑太傻啦。死得可惜”

    我想,到底谁更傻?逃跑的那四个人,还是留在营地上、后来又去追捕逃亡者的我们?也许,他们的心里更有人味儿一些。本来在那地方闷三个月就要发疯了,何况命令突然下来:你们必须再坚持三个月。

    他们只想乘那架小型飞机飞到火星。在那里,人要多些,热闹些,每个月有两班飞船往地球发货。他们根本没有顾及必将落在他们身上的惩罚。

    我又听见了浩男的声音,这声音曾在我头盔的对讲器中响起:“让我走吧!贝克,别过来!别过来!”

    老木的话惊醒了我:“这是最后一个了,总算快熬到头了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这是最后一个,这也是最难办的一个。

    队长,他的家在北京。据我所知,他只有一个妻子。这也是我们对他的仅有的一点认识,因为他是个沉默寡言、严峻得近乎冷酷的家伙。他能像机器一样执行自己的使命,在任何情况下都毫不畏缩。

    即便是让他对一个朝夕相处的部下执行死刑。

    他抓回了浩男,我们觉得他做得对。他处死了浩男,没有人表示异议。那时,他手下只有我和老木两个了,他仍然带着我们坚持到第二班人马赶到。

    队长肖汉的家,在北京西郊一条林荫道的尽头。绿树掩映的小白房子里只住了两个女人,肖太太和保姆。我知道肖太太名字叫“小琳”这是格林以一只眼睛乌青半个月为代价,从队长写的信上偷窥到的机密。据他青着眼眶子跟我们透露,那封信极其肉麻。

    小琳是个能在早晨的树林里飘动起来的清秀女子,我们俩并排挤在沙发中间看着她,对她十分仰慕。我很明白队长为什么要写那样肉麻的信。

    她听到消息后,没有表示出多么大的震惊。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他早就告诉我,有这个可能”她用目光鼓励我们“告诉我他是怎么去的,你们要说真话。我能听下去。”

    老木的脸红了又白,我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。我手忙脚乱地把通知书和一切东西给她,有一件东西是肖汉特别嘱咐过的。

    我把那半朵银质的玫瑰花递过去:“他告诉我,必须把这个给你。”

    她接了过去,捧在手里看着,突然对我们说:“跟我到这边来吧。”

    我俩跟她走进旁边的一间小书房。我的心颤了一下:这里全是队长的东西,有他的照片,他们两人的合影,有队长得的奖牌,他的旧制服小琳走到书柜前,拉开柜门,拿出一个水晶盒子,打开。

    里面是半朵银玫瑰,同我拿给她的那半朵一样。

    她把两个半朵花对在一起,严丝合缝,成了完整的一朵玫瑰花。她久久地抚摸着它

    我们俩站在她身后看着。

    老木喘了两口气,说:“夫夫人,您今后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,只要给我打个电话,只要一个电话!不管我在哪儿”

    小琳回过头来,轻轻一笑,说:“我谢谢你们两个。”她又看着我“你还没告诉我呢,肖汉是怎么去的?”我注意到她两次都是用的“去”字,她不说“死”

    我说:“血液感染。我们有个队员患了病毒-射线败血症,营地没有趁手的药物和器械,只有用原始办法给他换血。队长是o型血”

    她默默地点头。

    “换血的时候,没有注意回流”我说“那个队员没救活,队长也染上了病。这种病是发展极快的,几小时内就能致命。我们想尽了办法,我说的是真话,半点不掺假。我们能用的法子都用了,队长很坚强,他边接受治疗边给我们鼓劲,但是他很快就昏过去”

    我讲着,脑海里响起队长对浩男说的话:“我心里是想你活的,浩男。”

    浩男的声音:“我该死,你下手吧。我服气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他又醒过几次,喊你的名字。他说,小琳,我们还能见面吗?”我说得自己也动了感情,鼻子酸起来“队长平时挺严肃,可大家都知道他是非常重感情的,他对我们也很好”“这是队里的纪律,浩男。”当时队长说“不执行的话,我就对不起死了的贝克和李唐。”

    我真傻,看到队长脸上的表情,居然没有意识到,他的心智已经不在正常的轨道上了

    “他死的时候,大家都哭啦。”我说“他不止救了我们一次两次,没有他的经验,我们队不能坚持这么久。”

    我听见了电流烧灼浩男肉体的声音,听见了呻吟和哭喊,听见了最后的枪声

    为什么没想到?队长的眼睛里当时就有那种疯狂的目光了。

    “他还说了什么吗?”小琳问。

    “对啦,他小声唱歌,唱‘伤心的小玛丽’。”我说。这首歌,我偷偷听见他唱过两三次。

    小琳转身快步走出去,老木低声说:“你干嘛说那个?你肯定把她弄哭啦。傻瓜!”

    “咱俩谁傻?”我说“你觉得,她这么镇定正常吗?她该哭一场才舒服。”

    老木无法反驳,也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我们坐在客厅里等了好一会儿,小琳出来了。她换了件衣服,说:“对不起,我刚才觉得有点儿凉。”

    一切都说完了,我看看窗外,对她说我们还有事,应该早点走了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她的心里在说什么,她的眼睛那么深

    老木一路把地上的树叶踢得满天飞舞。我说:“幸亏局里同意全部按殉职处理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也该有点人情味儿。”老木说。

    我也踢起了树叶:“恐怕是不愿意这件事张扬出去吧。什么人情味儿!”

    但我必须承认,有些人的感情,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看透的。就像队长,他平时那么冷酷,像一尊石像,像一个法规的化身。

    但他在交了班、乘着空天飞机飞往地球的路上,却做了那件事。在叮嘱我一定把银玫瑰交给妻子之后,他突然用那把枪打穿了自己的头。

    回忆一下他那时的目光吧,处死浩男时,他也露出了那种目光。我明白,就在执行死刑的时候,作为有生命的人的肖汉已经不存在了。他的另一半意义,今后将保存在那朵银质玫瑰花里,直到海枯石烂。

    风,吹起了满地树叶。我们裹紧衣服,虽然天气一点都不冷。一队小学生抬着一个木匣走过来,手里举着小旗子。

    “捐点儿钱吧!叔叔。”他们喊着“太空城市的建设费呢!我们这个月要收足一万元!”

    我们俩每人投了十块钱进去。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叫着跑了,跑得越来越远,越来越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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