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浓烟连卷, 大雪漫天。打斗的人影在雪中交叠撕扯，伴着凄厉惨叫，甲兵闪动, 刀锋过处鲜血飞溅，须臾之间，便将蔓蔓草地染成斑驳血红。
马蹄疾驰踏雪，重重包围过来, 马上的人搭弓引弦，箭尖一簇火苗，冲破沉酽夜空朝帐篷这边射过来。
密匝匝的, 如星雨降落, 帐篷上火舌燎起, 飞快被烈焰吞没纳入熊熊火海。
这一片草原红光贯亘天地，马声嘶叫人声哀鸣, 恍若人间炼狱。
耶勒左手捏着音晚的手，右手拿刀, 腋下还夹着一只方盒, 领着铁骑挥刀杀出一条血路, 他在马前招呼：“不要恋战, 撤。”
声音沉定，半慌乱没有。
这支曾随耶勒四处征讨的战队有素地朝他聚拢, 如一群擅长出没于黑夜的猛兽，眸似鹰鹫般锐利，于细密织就的进攻网中找出薄弱疏漏，破开一道血淋淋的生路，翻上马，随耶勒离去。
耶勒与音晚同骑一匹马, 将护在怀中，把那只方盒塞给，让抱紧了，扬起蟒鞭狠抽马背，马声尖啸，甩开蹄子扬尘而去。
音晚在颠簸中回头去，见大片帐篷正在火光中化作灰烬，雪如鹅毛，纷扬落入其中，似扑火的飞蛾，瞬间被光焰吞噬。
猛地想起么：“外祖母！”
耶勒将圈在怀中，温声道：“没，有人保护。”
音晚长舒一口气，不再说么，想起自己的生辰礼物，金丝葫芦耳坠还没来得及带出来，心底略微遗憾，又想起今夜死伤那么多人，更加伤慨。
他们逃了一整夜，直到天将明时才在一座山谷间停靠。
重峦绵延，黛山顶是皑皑雪峰，一股细泉自乱石岩间淌下来，流入蜿蜒沟壑之中。
耶勒让人生火起灶，自己拿着水囊去接了点泉水，倒进灶中烧热，从随行装中摸出一只粗瓷碗，把热水倒进去。
音晚正靠树抱膝坐着，观察随舅舅逃出来的下。
他们各个神色如常，有在外围望风放哨的，有聚在岩间捧泉水喝的，还有食干粮的，好像昨夜那场大火和厮杀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么，是司空见惯的。
反倒是青狄和花穗两个小丫头，瑟瑟缩缩靠在一起，好像被吓掉了魂。
正想起去安慰安慰，耶勒端着热水过来了。
他衣袍上淋漓沾着血渍，手洗得干干净净，端着同样干净的粗瓷碗送到音晚嘴边，轻声道：“喝一口，然后吃点东西。”
音晚乖乖地把碗接过来，喝了小半碗，然后转动碗沿，递给耶勒，示意他也喝。
耶勒抬手去接，动作一滞，眉头紧紧皱起。
音晚突然注意到，他的左肩正有血渍不断渗出来，浸透了缎袍。
“伤口裂开了。”音晚的声音发颤。
葛撒戈闻声过来，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，正要揭开封塞，音晚见他手上脏兮兮的，立即道：“我来吧。”
虽然话不多，可心思细腻清透，明显能感觉出，虽然陷险境命悬一线，可舅舅还是一路在迁就照顾。若这个时候还死守着那一套“两人没有血缘，男女授受不亲”的礼法教条而袖手旁观，不光自私，而且冷血。
只要心底坦荡，非常之境无不可为。
音晚想通这一点，卸下心间负担，抬手去解耶勒的腰带，他的数层衣衫被血浸透，黏糊糊粘在一起，音晚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揭下，才露出那被纱布重重包裹的肩膀。
白色纱布已彻底染成血色，音晚从发髻间拨下玉钗，把与血肉缠黏的纱布挑开，终于见到他的伤口。
极深的一道口子，自左肩胛一直蜿蜒到肩顶，像是刀伤，血肉外翻开，血珠不断顺着口子往外冒，瞧上去甚是惊心。
音晚低头咕哝了一句么，把药膏倒在掌心，用指尖蘸着一点点给他往伤处涂抹。
耶勒不怕疼，被那么只绵软小手一下下挠着，挠得他痒痒的，反倒觉得难受。他轻咳一声，没找话：“你刚才说么？我没听清。”
音晚气鼓鼓道：“你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喝酒，是嫌命长了吗？”
耶勒的嘴半张了一会儿，讪讪合上，决定先不说话了。
不说话，眼睛就想四处乱瞟。
音晚大约是怕袖缘蹭到他的伤口，将袖子挽起，露出一截白皙玉腕，纤细雪腻，光滑莹洁，在他颊边上下挪动，带起阵阵香风拂面。
好像是脂粉香——耶勒闻惯了脂粉香，又觉得这个香味跟从前闻过的不一样，没有那么浓郁，是清冽香甜的，如兰似麝，轻缕缕的往人鼻子里钻。
他一时有些发愣，仰头去。
音晚正低头检查他肩顶的伤口，蛾眉深蹙，眸含忧虑，秀唇微微瘪着，像是极不满意，下颌随着这细小动作而上挑，勾出一截优流畅的颈线。
再往下便是绸衣封襟和鼓鼓的胸脯。
耶勒不禁心猿意马，拿出了惯常欣赏挑选女人的标准来品咂：小丫头长了一张清纯无辜的脸，上还挺有料啊。
他猛地一颤，即扬手甩了自己一耳光。
这一下打得特别狠，响亮清脆，把他自己打蒙了，把音晚也震懵了。
四目相接，音晚怔怔他，见那半边脸上浮着通红的巴掌印，一时有些害怕：“舅……舅舅，你怎么了？你还记得我是谁吗？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？”
耶勒：……
没错，他就是脑子有病，不光脑子有病，心还脏，下流！龌龊！
他自我唾弃了一番，强迫自己静心，蕴出一个慈和端庄的，镇定地音晚。
“伤口疼了，我散下注意力。”
“啊。”音晚顿时惶愧：“我轻一点，舅舅你别打自己了，你脸被打红了。”
果真将动作放得更轻，耶勒只觉如羽毛抚肩，柔柔蹭着，愈加心痒难耐。
他干脆闭上眼，默念了一段自苏夫人那里学来的《清心咒》。虽是临时抱佛脚，想来佛祖慈悲宽怀，不会舍弃他这红尘浪荡子的。
他边念边想，脱了险之后定要把瑜金城里的依依姑娘召来玩乐一番，依依体态婀娜，花样又多，正合他的心意。虽然长得不如雪姬漂亮，雪姬这些日子好像生出别的心思了，非要在他面前扮贤良淑德，说话间还总往他的子嗣上拐，说他三十岁了，只有一个儿子，实在少，那一日甚至直接问他以后不喝避子汤好不好。
把耶勒吓得就差捏着的下巴给灌下去。
他是出了名的浪子，眠花宿柳，荒唐薄情，坏的明明白白，谁知道他不会被一个女人绑住，他喜欢的是风情万种，是妩媚妖娆，是无穷无尽的新鲜感，是永远不必入心的露水姻缘。
缠绵与血战一般，是愉悦体，振奋精神的。
想通这一点，他的心就渐渐平静了。
他虽是个浪荡子，他是有底线的，他从不招惹良女子，不去祸害守规矩的小姑娘。
所以，他得好好保护音晚，是他的晚辈，他得替防着这世上人面兽心的坏男人。
耶勒把思路捋清，再音晚便坦荡轻松起来。
他甚至眯起眼睛感受了一下，女人疗伤就是跟毛糙的男人不一样，很轻柔，不怎么疼，过后音晚用干净簇新的纱布给他重新包扎，包得整整齐齐，末了，打上一个漂亮绳结。
音晚给他把衣裳合上，再度眉目严凛地警告：“不能喝酒，不能吃肉。”
耶勒忙点头。
兀哈良这些在耶勒手底下日益壮大，迅速夸张，本就树敌良多，像今日这种规模的夜袭已见怪不怪，而且对方虽气势汹汹而来，占据天时地利，布阵武力皆逊于兀哈良，不然也不会让他们跑了。
雪已停了，天色放晴，阳光落在山巅积雪上，折射出湛净的光芒。
音晚坐在山腰上，托腮山底。
各路兵马从四面八方集合于此，似涓涓细流奔腾交汇，融成浩瀚江河，跪伏在耶勒面前。
兀哈良穿的是赤红铠甲，血一般鲜艳炽浓，宛如开在山野间红彤彤的花，烂漫耀目，透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。
青狄和花穗互相搀扶着来找，不禁抱怨：“姑娘，你还怀着孕呢，怎得爬这么高？”
音晚摸了摸脸上的面纱，冲们微微一。
是舅舅把送上来的，他说他要点将布阵，商讨前往王庭的路线，最好坐得高一点，远一点，不要在人前露面。
音晚握住两个小丫头的手，问：“你们怕不怕？”
青狄摇头，花穗点头。
花穗可怜巴巴地道：“昨天晚上我快吓死了，有支箭就擦着我的子射过去，要是再偏半寸那我可就没命了。从前在淮王府的时候，陛下再可恶，他也不会让人如此放肆惊吓姑娘啊……”
讷讷噤声，因为见音晚的眸子转瞬冰凉。
音晚抚着肚子，幽幽心想，从前萧煜是不会让旁人惊吓，因为生命中最凶险最令人绝望的境遇是他给的。
音晚不想想他，一想他心就梗得慌，替自己委屈，更替肚子里的孩子委屈。
站起，见舅舅从山侧爬上来，朝伸出手，道：“晚晚，我带你下去，我们该走了。”
“去哪儿？舅舅要送我去瑜金城吗？”一边提起缎裙躲开乱石尖棱，一边问。
耶勒面有不舍，还是点头：“我要去投靠云图大可汗，他麾下许多将领去过长安，保不齐其中就有见过你的，不能冒这个险。”
音晚从前虽对政务不感兴趣，架不住在萧煜边久了，总能听来只言片语，不禁为耶勒担心：“那云图不是... -->>
浓烟连卷, 大雪漫天。打斗的人影在雪中交叠撕扯，伴着凄厉惨叫，甲兵闪动, 刀锋过处鲜血飞溅，须臾之间，便将蔓蔓草地染成斑驳血红。
马蹄疾驰踏雪，重重包围过来, 马上的人搭弓引弦，箭尖一簇火苗，冲破沉酽夜空朝帐篷这边射过来。
密匝匝的, 如星雨降落, 帐篷上火舌燎起, 飞快被烈焰吞没纳入熊熊火海。
这一片草原红光贯亘天地，马声嘶叫人声哀鸣, 恍若人间炼狱。
耶勒左手捏着音晚的手，右手拿刀, 腋下还夹着一只方盒, 领着铁骑挥刀杀出一条血路, 他在马前招呼：“不要恋战, 撤。”
声音沉定，半慌乱没有。
这支曾随耶勒四处征讨的战队有素地朝他聚拢, 如一群擅长出没于黑夜的猛兽，眸似鹰鹫般锐利，于细密织就的进攻网中找出薄弱疏漏，破开一道血淋淋的生路，翻上马，随耶勒离去。
耶勒与音晚同骑一匹马, 将护在怀中，把那只方盒塞给，让抱紧了，扬起蟒鞭狠抽马背，马声尖啸，甩开蹄子扬尘而去。
音晚在颠簸中回头去，见大片帐篷正在火光中化作灰烬，雪如鹅毛，纷扬落入其中，似扑火的飞蛾，瞬间被光焰吞噬。
猛地想起么：“外祖母！”
耶勒将圈在怀中，温声道：“没，有人保护。”
音晚长舒一口气，不再说么，想起自己的生辰礼物，金丝葫芦耳坠还没来得及带出来，心底略微遗憾，又想起今夜死伤那么多人，更加伤慨。
他们逃了一整夜，直到天将明时才在一座山谷间停靠。
重峦绵延，黛山顶是皑皑雪峰，一股细泉自乱石岩间淌下来，流入蜿蜒沟壑之中。
耶勒让人生火起灶，自己拿着水囊去接了点泉水，倒进灶中烧热，从随行装中摸出一只粗瓷碗，把热水倒进去。
音晚正靠树抱膝坐着，观察随舅舅逃出来的下。
他们各个神色如常，有在外围望风放哨的，有聚在岩间捧泉水喝的，还有食干粮的，好像昨夜那场大火和厮杀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么，是司空见惯的。
反倒是青狄和花穗两个小丫头，瑟瑟缩缩靠在一起，好像被吓掉了魂。
正想起去安慰安慰，耶勒端着热水过来了。
他衣袍上淋漓沾着血渍，手洗得干干净净，端着同样干净的粗瓷碗送到音晚嘴边，轻声道：“喝一口，然后吃点东西。”
音晚乖乖地把碗接过来，喝了小半碗，然后转动碗沿，递给耶勒，示意他也喝。
耶勒抬手去接，动作一滞，眉头紧紧皱起。
音晚突然注意到，他的左肩正有血渍不断渗出来，浸透了缎袍。
“伤口裂开了。”音晚的声音发颤。
葛撒戈闻声过来，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，正要揭开封塞，音晚见他手上脏兮兮的，立即道：“我来吧。”
虽然话不多，可心思细腻清透，明显能感觉出，虽然陷险境命悬一线，可舅舅还是一路在迁就照顾。若这个时候还死守着那一套“两人没有血缘，男女授受不亲”的礼法教条而袖手旁观，不光自私，而且冷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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音晚想通这一点，卸下心间负担，抬手去解耶勒的腰带，他的数层衣衫被血浸透，黏糊糊粘在一起，音晚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揭下，才露出那被纱布重重包裹的肩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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耶勒：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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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自我唾弃了一番，强迫自己静心，蕴出一个慈和端庄的，镇定地音晚。
“伤口疼了，我散下注意力。”
“啊。”音晚顿时惶愧：“我轻一点，舅舅你别打自己了，你脸被打红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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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边念边想，脱了险之后定要把瑜金城里的依依姑娘召来玩乐一番，依依体态婀娜，花样又多，正合他的心意。虽然长得不如雪姬漂亮，雪姬这些日子好像生出别的心思了，非要在他面前扮贤良淑德，说话间还总往他的子嗣上拐，说他三十岁了，只有一个儿子，实在少，那一日甚至直接问他以后不喝避子汤好不好。
把耶勒吓得就差捏着的下巴给灌下去。
他是出了名的浪子，眠花宿柳，荒唐薄情，坏的明明白白，谁知道他不会被一个女人绑住，他喜欢的是风情万种，是妩媚妖娆，是无穷无尽的新鲜感，是永远不必入心的露水姻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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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通这一点，他的心就渐渐平静了。
他虽是个浪荡子，他是有底线的，他从不招惹良女子，不去祸害守规矩的小姑娘。
所以，他得好好保护音晚，是他的晚辈，他得替防着这世上人面兽心的坏男人。
耶勒把思路捋清，再音晚便坦荡轻松起来。
他甚至眯起眼睛感受了一下，女人疗伤就是跟毛糙的男人不一样，很轻柔，不怎么疼，过后音晚用干净簇新的纱布给他重新包扎，包得整整齐齐，末了，打上一个漂亮绳结。
音晚给他把衣裳合上，再度眉目严凛地警告：“不能喝酒，不能吃肉。”
耶勒忙点头。
兀哈良这些在耶勒手底下日益壮大，迅速夸张，本就树敌良多，像今日这种规模的夜袭已见怪不怪，而且对方虽气势汹汹而来，占据天时地利，布阵武力皆逊于兀哈良，不然也不会让他们跑了。
雪已停了，天色放晴，阳光落在山巅积雪上，折射出湛净的光芒。
音晚坐在山腰上，托腮山底。
各路兵马从四面八方集合于此，似涓涓细流奔腾交汇，融成浩瀚江河，跪伏在耶勒面前。
兀哈良穿的是赤红铠甲，血一般鲜艳炽浓，宛如开在山野间红彤彤的花，烂漫耀目，透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。
青狄和花穗互相搀扶着来找，不禁抱怨：“姑娘，你还怀着孕呢，怎得爬这么高？”
音晚摸了摸脸上的面纱，冲们微微一。
是舅舅把送上来的，他说他要点将布阵，商讨前往王庭的路线，最好坐得高一点，远一点，不要在人前露面。
音晚握住两个小丫头的手，问：“你们怕不怕？”
青狄摇头，花穗点头。
花穗可怜巴巴地道：“昨天晚上我快吓死了，有支箭就擦着我的子射过去，要是再偏半寸那我可就没命了。从前在淮王府的时候，陛下再可恶，他也不会让人如此放肆惊吓姑娘啊……”
讷讷噤声，因为见音晚的眸子转瞬冰凉。
音晚抚着肚子，幽幽心想，从前萧煜是不会让旁人惊吓，因为生命中最凶险最令人绝望的境遇是他给的。
音晚不想想他，一想他心就梗得慌，替自己委屈，更替肚子里的孩子委屈。
站起，见舅舅从山侧爬上来，朝伸出手，道：“晚晚，我带你下去，我们该走了。”
“去哪儿？舅舅要送我去瑜金城吗？”一边提起缎裙躲开乱石尖棱，一边问。
耶勒面有不舍，还是点头：“我要去投靠云图大可汗，他麾下许多将领去过长安，保不齐其中就有见过你的，不能冒这个险。”
音晚从前虽对政务不感兴趣，架不住在萧煜边久了，总能听来只言片语，不禁为耶勒担心：“那云图不是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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