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顶点笔趣阁 dingdianbiquge.com,大雪无乡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五

    噗嗒嗒的风箱声又响了。喜梅子望一眼熟睡的女儿,便利利索索爬起来。小酒店已开始营业了。她捷步闯进娘屋里,娘不在。这时候有一种嚓嚓嚓嚓老鼠磨牙的声响爬进她的耳鼓。她迅疾来到后院,看见娘枯着一头白发,哆哆嗦嗦地抠石榴树下的泥土。树影不知不觉地移着,娘躬着身子,投映在地上的影子很弱很丑。她灰色的肩头凝着早霞的光亮,又圆又白的头顶,雪花似的颠动着什么。娘枯瘦的手一下一下剜着雨水浸过的湿土,味道很足的地气疏疏地升起来,绕到娘的头上去,渐渐化在日光中了。

    “娘,娘哎。”喜梅子轻声叫着,一股无名的燥热从心底拱出来。娘像是变了一个人,任女儿的呼叫在耳朵里飘进飘出,也没回一声。喜梅子看见的是一张老皱的走火入魔的脸,脸上汗豆淡白,一粒一粒含在皱沟里,在日光下闪闪烁烁的。喜梅子愣愣地站着,望着娘专注痴迷的样子,沮丧地叹口气,怅怅地走了。日头爬高一些,喜梅子喊娘吃饭,娘也不动,她只好让酒店女服务员给娘端去饭菜。娘神情木然地坐在石碾旁吃了饭,回头又重复那个令人费解而愚钝的动作。“人有千般好,总会有一样不好。”喜梅子气鼓鼓地嘟囔着,心里愉快的季节给破坏了,净干些东按葫芦西按瓢的事,是娘圣人喝盐卤,明白人办糊涂事,还是家里真的要有灾祸降临?八贵,你个×样的,还不快回来一趟。她又想,心便攥紧了。不几日,八贵没精打采地回来了。喜梅子说:“红蛇钻进石榴树根里了。”八贵有一搭无一搭闷闷怔怔地呆坐着。“俺跟你说话呢!”喜梅子心里更加慌得紧。八贵没抬眼皮说:“咋跑的?”喜梅子说:“你还问俺,俺正要问你呀!那夜里你洗澡……”八贵浑身抖了一下:“哦,许是……”他想起那个滑腻腻的东西。喜梅子叹一声:“唉,俺倒没啥,害得娘伤神费力。”八贵说:“明儿俺拿镐刨刨,能找就找,不能找到就算球啦!再狗×的买条红蛇来,不就结啦?”说着,懒懒躺在炕上。喜梅子说:“怕是娘不干,动锹动镐犯天条,再换一条怕娘也能认出来。那条蛇,可是俺家祖传的。”八贵洋洋洒洒道:“那俺没辙喽!船上放风筝,由它去吧!”喜梅子望着八贵的脸有些怪,问:“贵,你今儿个不对劲儿,每回到家来总是掰扯学校里的事,你身体不舒服吗?”八贵苦着倭瓜脸,定定地瞧喜梅子,久久才说:“喜梅,俺……俺……不想干啦!”喜梅子心里乱了,直想哭:“咋,你犯错误啦?”八贵摇头。“学校的人挤对你?”喜梅又问。八贵又摇摇头。喜梅子眼瞪圆了,拿不容反驳的口吻说:“你要生邪,俺跟你没完!”八贵嘟嘟囔囔地说:“俺向来就是逮住渔船当鞋穿的主儿,穿大鞋,放响屁,过瘾!可学校那破地方,一人八个心眼儿,蝇营狗苟地折寿!”喜梅子厉声吼了:“你个没出息的货,大头鱼背鞍子,一点一点熬呗!慢慢也就习惯啦!”八贵又说:“得六年民办教龄才准许考师范呢!”喜梅子又狠狠地叫:“六年就六年,俺不图你别的!”八贵窘迫地垂着头。喜梅子说:“明儿你给俺回去,别让俺天上舞旱船空欢喜!”八贵吸溜了一声鼻子,心里憋着什么东西。他想着女人身上的万般好处,心乱着。生活里的一切像是被雾隔去了,如一世般久远。他又回去了。只能回去!

    八贵这一走竟好些日子不回来。入冬了,棉衣棉被也是让人捎去的。喜梅子依然忙。娘依旧神神鬼鬼地在老树下折腾着,树根四周凹着大坑,裸着七缠八钻的树根,红蛇依然没有影子。年根儿的一个飘雪的夜里,八贵回家了。他像喝了烈酒似的摇晃着进了房,身上脸上的雪花没去扫,壮凛凛的身架塌了,膝头一软,跪下了:“喜梅,完啦!”

    喜梅子骇然吸口凉气:“这是咋啦?”

    八贵泥软泥软地瘫在灯影里,隐隐得如一头瘟头瘟脑腌腌臜臜的猪,再也没了教师的体面和风光。他含含糊糊地说是耍赌输了钱。喜梅子心颤了,抖抖地像要倒下去。她没问输多少钱,钱不比这档事本身重要。八贵反倒沉不住气了,绝望的声音一截一截挤出来:“5万,那两个存折儿都光啦!喜梅,俺不是人,对不住你和孩子。”喜梅子方寸也乱了,脸上挂着紫青的悔悟,像落了一层霜。是悔当初送男人去学校?还是悔不该把“折子”全甩给他?八贵最怕女人的沉默,他的稠血呼噜噜涌到喉头,咽不下吐不出,憋出廉价的泪珠来:“俺在学校里待得憋屈,就让马大棒拉去赌啦!俺就是开开心,谁知一玩儿就他×搂不住啦!”喜梅子黑溜溜的眼睛似要将男人穿透:“你,你还觍脸子显摆呢?这回,你可是六粒骰子掷五点,出色啦!”然后她走到男人跟前,将散了架的男人拽起来。八贵的目光是胆怯的,回避的,躲躲闪闪的。喜梅子心里那根柱子强支撑着,说:“你知道,俺最容不得撒谎的人,只有你八贵才能把俺糊弄到这个份儿上。”圈在她眼里的泪,终于噗嗒嗒掉下来。八贵也流泪了,嘴巴掂量着字说:“俺不是人,是畜生,没脸活着啦!俺死前啥都掏给你吧,你的小酒店,俺也押上,输啦。”喜梅子心尖一哆嗦,问:“你……输给谁啦?”八贵说:“马大棒。”喜梅子瘫坐下来,剧烈的震颤传导至四肢,又一股脑儿流到汗涔涔的脚心里。娘颤颤地走出屋子,戳在堂屋听见了他们的对话,就有热嘟嘟的一股尿水洇湿了裤裆,囤着的袄袖滑了下去。她不祥的预感还是应验了。

    “俺真的不想活啦!”八贵狠狠地吐出一口气,脸相便平静了,浑如鱼目的眼睛绝望地盯着喜梅子的脸。喜梅子久久不语,缓缓地把觑成一线的目光从黑暗的角落里扯回,仔细研究起八贵的脸,似乎在寻找什么,看得八贵心里阵阵发空。“俺不是吓唬你,俺再也没脸活在这个家里了。孩子大了,别跟她提俺这个没出息的爹!”八贵眼神虚虚的,鼻根处涌出一股辛辣的酸水。喜梅子不再看八贵,目光移至挂在墙上的红旱船上。淡淡红绸浴在冬夜的灯影里,莹莹地闪跳着饥饿的光泽,但红绸上的纹纹路路依然全看得清楚。她眼里猛然蹿动着胭脂红色的火凤凰。全是红颜色。

    屋里一时很静很静。

    窗外的雪疯下,冷风尖尖地呼啸,屋里的炉火耀着跌宕起伏的晕光,火凤凰般燥人。喜梅子眼里的红旱船还是忠厚牢靠的,让她委实不解。她时时念想的不可知的将来,的的确确有个说不清看不见的东西在等她。她看看八贵,看看炕上熟睡的女儿,反复看着,脸相松爽一些说:“八贵,俺有哪点对不住你吗?”八贵摇头:“是俺作孽,对不住你。”喜梅子呆愣愣望着八贵:“输了5万,加上酒店,还有别的地方没有擦屁股吗?”八贵说就这些还不够呛嘛。喜梅子问:“就为钱你才去死吗?”八贵哀哀叹着:“俺没脸见人。”喜梅子苦笑了,说:“你还有救,这时候了,竟然还想脸面。”八贵垂头不语。喜梅子说:“你走吧,走吧……”八贵猝然抬头:“去哪儿?”喜梅子说:“还是那条道儿,把失了的脸面赚回来!”八贵愕然地瞪圆了眼:“这……能……成……吗?”喜梅子说:“给你带上钱,去东北佳木斯俺姨那儿,学两年吧。俺姨能办……”八贵的脸很湿嘴很干,迟迟疑疑地点点头。这个时候,只有点头,眼前刚强的女人才彻底属于他。他迭了声表白:“俺日后痛改前非。”

    “钱,俺还能再赚。”喜梅子说。

    “唉,钱,那么好挣吗?”八贵叹道。

    “路到天边又有路。”喜梅子总是这样想。

    八贵眯眯眼说:“俺跟你一起赚了钱,再去行不?”

    喜梅子脸顽石般死板僵硬,道:“你这个歪腚葫芦邪路种儿,这时候还不懂俺的心吗?”

    八贵缩缩地说:“算俺白说。”

    喜梅子再也不想说话,而后俩人就默默坐着,天便一点一点亮了。风雪鼓鼓涌涌唰唰啦啦没个停歇。炉火渐渐熄灭,屋里清冷清冷。八贵说去跟四喜说句话,就蔫蔫地走了。男人脚下响脆脆的踏雪声彻底消失的时候,喜梅子忽觉一阵透心凉,她身子如得了鸡爪疯一样抖抖地蜷下去。她用双手捂住苍白的脸,喉咙里挤出一串短促的呜咽。风溜进来,搭在灰墙上的红旱船被风一掀一掀的,活像一只受了伤扑棱着的大鸟……

    六

    熬过正月,八贵得走了。

    八贵脚上两只硕大的棉乌拉在雪地上急速地踩动,刮刮啦啦响。雪蛇缕缕钻动,斜风被泊在滩上的船遮遮拦拦后,窝囊多了。八贵在那艘大肚蛤蟆船前收住脚。积雪很厚,老船很幽。冻酥了的老船哗嗦哗嗦地*着,仿佛压在八贵的宽胸脯上,沉沉的,好像要坠到海里去。想想即将背井离乡苦熬长日的艰难,眼下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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